我记得那天出发的时候,天已经阴沉,像一整块灰蓝色的布盖在老家的天空。风钻得人直哆嗦,但我还是执意穿了那件旧风衣。它不厚,甚至谈不上挡风,可它陪了我很多年,也许是我出门时少有的一点"出远门的人"的模样。
火车缓缓驶离站台,广播里播报着:"今天夜间有小雪,道路湿滑,请注意安全。"语速不快,却像一遍遍提醒我:你真的已经离开家了。
硬卧车厢里空荡荡的,人不算多,但每张铺位都像载着一段沉默的故事。对面坐着个大叔,满脸风霜,鞋底全是泥,他问我:"小伙子,抢票啥的用啥软件?到了那头咋换乘?"
我回答时,听得出他其实不是非要问个明白,只是想找个人说点话,缓解这漫长夜路的孤独。我也乐得听他讲些打工城里的见闻——哪里的食物比老家的好吃,他女儿也在外地读书。
火车驶进石家庄时,雪下得更大了。窗外的灯光被雪花切得稀碎,一幢幢高楼在夜色和雾气中如同沉默的铁塔,冷冷地伫立着。我贴着玻璃看那些万家灯火,心里忽然涌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空落感。
这些楼里,没有属于我的一盏灯。我知道我只是这列车的过客,对这城市也是一样。那一刻,像被什么击中似的,我突然清晰地意识到:我正前往一个完全没人等我的地方,去过一种还不确定能否适应的生活。
可我没有回头的打算,没什么英雄主义,就是不想停下。我把脸贴着车窗,车厢的暖气和窗外的寒意隔着一层薄玻璃对抗,身上的风衣早已不保暖,但我不想脱掉。
雪仍在下,像是为我送行,又像是替我洗去过往。车厢里不时有人咳嗽,小孩在另一端吵着要吃糖,天色越来越暗,列车继续前行。
而我躺在这节驶向陌生城市的车厢里,脑海中浮现一个词:远行。不为成为什么伟大人物,只是为了有朝一日,在某个属于我的小房间里,能亮起一盏灯,温暖地告诉自己——你已不再是过客。
我们都像被时间推着走的人,坐在火车这节过道上,偶尔交谈几句,然后如浮萍般飘向各自的远方。那些年我一直以为,只要走得够远,就能遇见想象中的自己。
可后来我才明白,很多"远方",其实是心里生长出的一场执念。它像雪一样美丽,也像雪一样,终将消融。